收银那边在叫经理过去,他边走边耸耸肩,“有钱人的世界,咱不懂。”
初秋的时候,我去市立图书馆里面排队用电脑。我在大门口,碰到了老先生,他还穿着平常的格子布衬衣和卡其裤子,胡子修剪的很整齐。
他笑着和我打招呼,背后的玻璃幕墙上,有个海报,上面印着一个跟他真人差不多的头像。我很诧异的看看海报又看看他,他说:“奥,我捐了些书。”
我情不自禁地捂住嘴巴说:“哇,您真有钱!”
他哈哈大笑,然后说:“小姑娘等你长大了,你总有一天会明白,钱只不过是一串数,价值才是重要的。下次见我,别说我有钱啊。”
说完,他挥了挥手,就走了。在人群中,他是一个那么普通的小老头,完全没有钱富豪,自带光环,气宇轩昂的感觉。
我看着他的背影,觉得有钱真好,想怎么任性就怎么任性。如果我要有这么多钱,我一定不穿那么普通的布衬衣,更不会去吃我们餐厅的推荐甜点,我要天天穿名牌,顿顿米其林,我要去定制法拉利,虽然我连驾照没有,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,反正我有钱……
在很多很多年里,我一直以为财富决定人生的价值。
我达不到老先生的层次,那是因为我没有累积到足够的财富。一个压根没法满足自身需求的人,根本没有权利去想那些所谓的层次,格局,境界和修养的问题。
如果想要伸直了腰,怡然自得,体面的活着,那么我得先弯下腰,低下头,不惜所有,倾尽全力的的拼命努力。
今天,我们活在一个过分商业化的社会中,每天都有人高高在上,义正严辞的告诉你:头等舱和经济舱的差距;名牌包和地摊货的差距;能拼上爹娘老子和寒门屌丝的差距,阶级犹如在云间,价值有如空气,它明明在哪里,但却是看不到摸不到的东西,所以钱变成了唯一可见的,能够爬上去的天梯。
然而,在社会中,买两块彩票中两亿,实在是一种可遇而不可求的机率;能拼上老爸或者粘上老公的,也是种不太好复制的模式。
所以面对大多数的普通大众,想要在人前肆意妄为,鲜衣怒马的活着,社会已经安排了看得见的,所谓“成功学”式思维逻辑模式:
拼命的努力,玩命的赚钱,可命的消费,不要命的犒劳自己。既然我们找不到自己的价值,那么就移花接木的找到一个看得到的价值,代换成自己的。
其实那是一种假象,不是事实。
前两天,我有一个朋友来上海开会,她的行程很满,为了能够时间优化,她带我去了一个行业招待酒会。
酒会是自助式的冷餐会,旁边有些可以吃东西的桌子。在一个桌子吃饭,大家象征性相互介绍了一下情况。轮到我们两个浑圆黄脸,穿着普通的中年妇女,也没人在意,只是随意的点了点头。
桌子上的人,边吃边吹牛,这个说,我们公司准备去拿融资;那个说,我刚刚从迪拜回来,我们住了一个月的帆船楼;第三个说,我们刚刚在上海买了别墅……
我真心一点不喜欢这种人多混脸的酒会。因为这种场合,最能显现出人类社会在自然状态下的势力分级。
我们正说着,酒会主办公司的老总在人群中,发现了朋友。跑过来敬酒,感谢着她能来,连我都沾了光,老总亲赐了张名片。
老总离开之后,朋友在酒桌上的价值直线上涨,大家纷纷跟她讲话,试图猜测她到底有什么来头。
朋友笑笑说,“我是个研究员,我们最近做课题和他们公司有点关系,所以见过一面。”
我们起身去拿甜点,我问她:“你为啥不说啊?”
她是欧盟投资的几百万欧元的实验室的项目负责人,她研究的尖端课题,可能产生上亿的利润。
她耸耸肩说:“哪又怎么样?我不还是一个孩子老公,要还二十年房贷,焦头烂额的中年妇女。其实,在我这个年龄,我已经不需要别人来肯定我的价值。”
有人的地方有江湖。每个人都希望,自己可以在别人的尊重和敬仰中,体面的活着。我们常常以为别人尊重的是我们的钱,事实上,别人尊重的是我们的价值。
年少气盛的时候,我们就害怕别人看低自己,生怕别人不知道,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功绩,都变成刺青刻到脑门儿上,好让别人一目了然的肃然起敬。
然而半生滑过来,我比谁都是知道,我是谁,我值多少钱,我可以自我评判自己的价值,而不在需要从别人那里拿到尊重,来满足自己。
这是一个刷脸,刷身价,刷价值,刷实力的的社会,在同一个染缸里,如果没有自知之明的定力,难免不会让别人跳起好斗的心意。
可是人生不是一张战争,根本没有所谓的输赢。
原来,人生最好的境界,不再需要倾尽所有的活着,可以悠悠然的看着别人在你眼前炫耀攀比,而不再需要竭尽全力的去售卖自己。
人生当然要倾尽全力,但是不是为了别人,而是为了自己。